▼
撰文
韩小川
出品
网易浪潮工作室
欢迎下载网易新闻客户端订阅查看
夏天的脚步近了，又双叒叕到了爱出汗的季节。
混杂着汗臭和尿酸味的闷热车厢就像瘟疫一样，任何人都不会想靠近。如果不幸碰上一两个老外，添上一点狐臭和香水的混合味道，分分钟让人窒息。
也许很多人都发现了，似乎外国人往往有狐臭，但大部分中国人的身上都没有什么味道。而一旦碰上有狐臭的中国人，所有人就像看到怪物一样，唯恐避之不及。
那么，中国人的狐臭真的比外国人少得多吗？中国人为什么这么讨厌狐臭？有狐臭的人真的是怪胎吗？
没有狐臭的人才是少数
其实，没有狐臭的中国人，才是少数派。从全世界范围来看，有狐臭的人占总人口的80%，是绝大多数。在欧美国家，有狐臭的人比例高达90%以上，在非洲则接近%。只有在东亚，无狐臭的人才占据优势，80%的中国人都没有狐臭，在韩国和日本，这一比例则是99%和70%。
而且，西方国家根本没有狐臭这个概念，只有bodyodor（翻译成中文就是体味）。事实上，狐臭也是一种正常的体味。人体腋下分布有密集的大汗腺，出汗时其分泌的蛋白质被皮肤上的细菌分解，就散发出难闻的气味。因此，有狐臭的人本身不发出异味，皮肤上的细菌才是罪魁祸首。
??
电镜下皮肤表面的细菌清晰可见/pixni
要知道，对于很多动物而言，体味非常重要，这种类似腐尸的味道常常让捕食者敬而远之，体味使它们生存几率大大提高。而对于人类而言，体味也是一种用于交流的重要信息源。因此，狐臭根本不是什么疾病，也不会影响人体健康，更不会传染。那么，为何东亚人没有狐臭呢？
生物学家研究发现，狐臭其实是受基因调控的，位于人体第16对染色体的ABCC11等位基因与大汗腺的活动密切相关，我们暂且把它称为狐臭基因。
欧美和非洲的绝大多数人都有正常的狐臭基因，但是在东亚无狐臭的人群里，狐臭基因的一个碱基对被替换了，从而造成基因表达异常，大汗腺的分泌受到干扰，没有蛋白质产生，细菌就没有分解的原料，自然也就没有狐臭了。
有意思的是，研究还发现这对等位基因同时决定耳垢的类型。携带狐臭基因的人耳垢往往是湿的，并且很多，每天都需要掏耳屎，而携带无狐臭基因的人，耳垢是干的，而且很少。因此，外国人常常用棉签来清除耳朵里油腻腻的耳垢，而东亚的大部分人都免于这样的烦恼。
??
印度传统“掏耳匠”给一名年轻人清除耳垢/视觉中国
既没有狐臭，又不用每天清理耳朵，为什么偏偏是东亚人这么幸运？其实，人类起源于非洲，本来都是有正常狐臭基因的，但是生物学家推测，进入东亚的一支发生了基因突变，狐臭基因变成了无狐臭基因，由于后者更适应环境，在强烈的自然选择作用下成为了主导型。
??
人类走出非洲的迁移路线/wikipedia
有生物学家认为是因为当时东北亚的环境比较寒冷，携带无狐臭基因的人群出汗少，热量散失也少，更加适应寒冷气候，从而在自然选择中胜出。
还有生物学家认为，狐臭作为一种难闻的气味，并不受人们欢迎，携带无狐臭基因的人更受异性青睐，在选择配偶时具有优势，因此在自然选择中占据有利地位。但是，以上两种说法也只是猜想，今天的学界并没有定论。
“变种人”逆袭成为主流人群的例子很多。比如欧洲人大多数都有乳糖耐受的基因，而在东亚，90%以上的人都没有这种基因。其实，人类成年后乳糖不耐受才是正常情况，乳糖耐受基因是突变体。
遗传学家们推测，这是因为在新石器时代以后，中北欧地区的畜牧业开始发展，携带乳糖耐受基因的人群能够正常消化牛乳，获取食物资源更有优势，在自然选择中占据有利地位，从而在欧洲成为主导型。
总之，在东亚地区，无狐臭的人成了大多数，而在其他地方，无狐臭的人反而是少数，他们体内的无狐臭基因也都来源于东亚，通过迁徙和杂交得来。而从全世界范围看来，无狐臭的人不仅是少数，而且是“变种人”。
??
狐臭基因频率的世界分布，圆圈内黑色面积越大，表明该地区的狐臭比例越高/YoshiuraK.,
厌恶狐臭的中国人
尽管“变种人”为什么在东亚成为大多数还没有定论，但这不妨碍东亚文化中，很早就开始排斥有狐臭的人。
在中国古代医学界，狐臭被认为是一种会传染、须忌讳的疾病。隋朝的巢元方在《巢氏诸病源候总论》中写道：“此气能染易著于人，小儿多是乳养之人先有此病，染著小儿。”也就是说乳母会把狐臭传染给她喂养的小孩。
同时，古人还认为狐臭会对其他疾病患者产生不好的影响。晋代陶弘景认为产妇忌见狐臭患者，在《养性延命录》里写道：“凡妇不可见狐臭人，能令产妇著肿。”
狐臭者散发的独特味道常常让其他人敬而远之。而现代生物学家通过研究气味刺激下人体脑电波的变化，发现气味确实会影响情绪的变化，好闻的气味引发积极情绪，而糟糕的气味会导致非常消极负面的情绪，因此，对狐臭的讨厌是一种天然的反应。
英国作家奥威尔就说过，没有任何一种喜欢或是反感像身体感觉那样是根本性的。对身体产生的排斥情绪最难克制，而对宗教、教育这类非生理性事物的排斥情绪，反而容易克制。因此，你可以容忍一个与你信仰截然相反的人站在你对面，但你没法掩饰对旁边的狐臭者满满的嫌弃。
??
冯小刚的电影《芳华》中，有狐臭的何小萍受到文工团其他女生的歧视/《芳华》
由于狐臭受基因调控，有狐臭的人往往整个家族都会有。这样的家族在古代许多地方被认为门风不净，根底不好，很难与当地其他家族实现联姻。
这种通婚择偶中的“狐臭”禁忌习俗在陕北、晋西、豫西、内蒙古河套地区的汉族农村分布非常广泛。
在河南西部巩义市的一些农村,提亲前打听对方家族有没有狐臭，已成为默认的规矩。如果一方有狐臭，后果将十分严重。在当地的一个山村里,曾有一对恋人因女方有此病,被男方家族所排斥,最终这对恋人虽然结婚,但男方家族与其断绝一切往来。
其实，这与古代“夷夏之防”的观念有莫大的联系。秦、汉以后，胡人和汉人通婚现象趋于频繁，但许多汉人为了保证自身血统的纯正，反对与胡人通婚。
然而随着民族交往的深入，胡人的相貌、姓氏、语言等都与汉民族趋同，已经很难辨别胡人，这时狐臭就成了区分胡汉的重要依据。在一些地方，人们简单地认为，汉人是没有狐臭的，有狐臭的都是从胡人那里继承来的，因此，有狐臭的家族一定血统不纯正，不能让他们的子女来污染自身“纯净”的血统。
??
古代的不少地方，说媒的重要一步就是打探对方家族有没有狐臭史/视觉中国
20世纪以来，随着现代医学知识的传入，一些报刊已经能够正确认识狐臭的原因。
年的《健康知识》有一文《惹人讨厌的狐臭》，其中明确指出，“民间流行的传说谓（狐臭）自元朝入主中国后遗留，此种传说恐近于诽谤狐臭者”，还指出狐臭不是传染病，注意清洁即可减轻气味。在年，《人民日报》就发过一篇文章，对拒绝录用狐臭者的招工单位提出了严厉批评。
尽管科学的健康知识在主流报刊上得以传播，但在中国，狐臭依然是一种羞于启齿的现象，人们也会排斥甚至歧视有狐臭的人。尤其在中国医学界，狐臭长期被视为一种疾病，而人们常常把疾病看作不道德生活方式的结果。一旦把狐臭和不良生活习惯联系在一起，对狐臭者的偏见就更加严重。
??
太原：海航招大学生飞行员有狐臭者直接淘汰/视觉中国
而从心理学效应来看，狐臭在中国被视为一种少数人才有的生理缺陷，人们潜意识里为了避免某种缺陷在群体中延续下去，会将这些具有这种缺陷的少数派排斥到主流群体之外。因此，狐臭作为大众眼中“有缺陷”的少数人，遭受着本不该有的歧视。
总之，在中国社会，有狐臭的少数人遭受着主流社会的排斥，而其作为身体性的事实，使得人们更加难以掩饰对狐臭的嫌弃。
千方百计治狐臭
长期遭受歧视的狐臭者为了变成“正常人”，苦苦寻求治疗方法，以求在社交场合重拾自信。因此，虽然中国的狐臭比例非常低，却成为最热衷于治疗狐臭的国家之一。从国际学术期刊的论文发表情况来看，研究狐臭外科手术的医生和学者，绝大部分都是东亚面孔，包括中国、日本和韩国，而欧美人发表的文章屈指可数。
其实，早在古代，就有五花八门的偏方治疗狐臭。《备急千金要方》里指出用辛夷、川芎、细辛、杜蘅、藁本浸于酒精之中，涂于腋下；《三因方》里的药引竟然是蜘蛛，大概是以毒攻毒的疗法；《本草纲目》则用巴豆将田螺化成水，用来熬药口服。
??
小小的田螺被古人用来治疗狐臭/视觉中国
且不论这些疗法能否暂时奏效，只要狐臭者的大汗腺还能正常分泌，狐臭就不可能根治。当然，古人就有人发现狐臭不能通过药物根除——徐春甫指出：狐臭“虽外搓以枯矾、麝香，仅疗一时之急，不终日而气复如旧。”
一般说来，只有破坏大汗腺的功能，才可能彻底去除狐臭。上世纪30年代，《健康知识》上曾刊登过一种外科手术疗法——将有腋毛部分的皮层和皮下组织完全去除，从而达到切除大汗腺的目的。
而到如今，医疗水平和治疗设备愈发先进，手术治疗方法愈发成熟，切口也越来越小。相比之前的全层皮肤切除手术，如今有腋窝超薄切口的手术，还有腋窝皮下汗腺抽吸术，吸取脂肪把大汗腺抽出来。
但是，外科手术价格昂贵，不少人依然选用药物治疗。其实，市面上流行的大部分外用膏药或喷雾，都是通过杀死腋下细菌，减缓大汗腺分泌物的分解，达到去除狐臭的目的，并且其中往往添加了香水成分，以遮盖狐臭的异味。
虽然东亚人远比外国人热衷于狐臭治疗，但是外国人对狐臭并非不管不问。他们会使用除臭剂（也有一种说法叫体香剂），主要成分是止汗药和乙醇，喷在腋下可抑制出汗、杀死细菌，减少大汗腺分泌，同时抑制分泌物的分解，然后再喷上香水，遮盖体味。欧美人都有体味，需求量巨大，在国外的超市里随手就能买到这种除臭剂，而且价格低廉。
??
俄罗斯超市里，一名男性在种类繁多的除臭剂中挑选/视觉中国
但是，中国的狐臭者就没有那么幸运了。
虽然中国狐臭药的成分和国外的除臭剂相差无几，但由于狐臭是难言之隐，市场不够透明，而且需求量小，生产成本较高，导致国内外成分类似的狐臭药价格差异悬殊。淘宝上卖的都是袖珍版，每瓶30ml，得花好几十，甚至上百元。而亚马逊上的除臭剂都是成打卖的，折算成中国的小瓶，只需要1-2美元就能买到。
假如中国人对狐臭抱有一颗平常心，超市货架上再摆上几瓶物美价廉的除臭剂，恐怕有狐臭的人也不会一掷千金去治疗狐臭了。
??
减轻狐臭其实很简单，每天洗澡后将除臭剂喷在腋下即可/视觉中国
奈何中国人里没有狐臭的才是大多数，狐臭成了人们惟恐避之不及的东西。羞于启齿的狐臭者通过各种方式偷偷打听治疗狐臭的偏方，甚至连大街上张贴的小广告也成了救命稻草。看一看这些偏方长啥样，就足够把你吓傻了。
有的偏方竟然是拿新鲜辣椒粉放入碘酒中浸泡15天，然后涂在腋下。要真拿这法子治狐臭，恐怕在细菌被杀死之前，鼻子已经被呛死了吧。
其实，每天勤洗澡，勤换衣服，再喷一喷除臭剂，狐臭自然就减轻了。总比用辣椒粉、炒热的食盐，甚至田螺和蜘蛛要靠谱得多。
参考资料：
[1]MartinA,SaathoffM,KuhnF,etal.AFunctionalABCC11AlleleIsEssentialintheBiochemicalFormationofHumanAxillaryOdor[J].JournalofInvestigativeDermatology,,(2):-40.
[2]YoshiuraK,KinoshitaA,IshidaT,etal.ASNPintheABCC11geneisthedeterminantofhumanearwaxtype.[J].NatureGenetics,,38(3):.
[3]KanlayavattanakulM,LourithN.Bodymalodoursandtheirtopicaltreatmentagents.[J].IntJCosmetSci,,33(4):-.
[4]NakanoM,MiwaN,HiranoA,etal.AstrongassociationofaxillaryosmidrosiswiththewetearwaxtypedeterminedbygenotypingoftheABCC11gene[J].BMCGenetics,,10(1):1-5.
[5]BejapereiraA,LuikartG,EnglandPR,etal.Gene-culturecoevolutionbetweencattlemilkproteingenesandhumanlactasegenes.[J].NatureGenetics,,35(4):-.
[6]Synnott,A.,Yá?ez,H.Sociologíadelolor(SociologyofSmell)[J].RevistaMexicanaDeSociología,65(2),-.
[7]Candau,J.Theolfactoryexperience:constantsandculturalvariables.WaterScienceTechnologyAJournaloftheInternationalAssociationonWaterPollutionResearch,,49(9),11.
[8]加俊.气味相投——晋南河川县体味污名与通婚隔离现象的人类学研究[A].庄韶主编.人类学研究第5卷[M].杭州：浙江大学出版社..
[9]李峰.传统婚俗中的狐臭禁忌考论[J].历史文献研究,(00):-.
[10]姚星亮,黄盈盈,潘绥铭.国外污名理论研究综述[J].国外社会科学,(03):-.
[11]张宝山,俞国良.污名现象及其心理效应[J].心理科学进展,(06):-1.
[12]张卫清.腋臭治疗的研究进展[J].临床合理用药杂志,,5(12):-.
[13]史通.惹人讨厌的狐臭[J].健康知识,.1(02):6-8
[14]星火.一群胡作非为的招工人员[N].人民日报,-7-12
[15]安全.怎样治狐臭[N].人民日报,-7-6
推荐阅读
▼
（点击图片即可获取全文)
浪潮工作室长期招聘作者，稿费千字到
后台回复“招聘”即可查看。
?欢迎分享到朋友圈哦?
编辑?邱小奕
浪潮工作室出品未经授权禁止转载
一键置顶从此划船不用桨
点击“阅读原文”，观看更多精彩内容。
韩小川赞赏
人赞赏
人喜欢长按向我转账
受苹果公司新规定影响，iOS版的赞赏功能被关闭，可通过转账支持。
治白癜风天津哪家医院好合肥治疗白癜风的医院